登上臺灣最接近天空的山峰

2022年8月7日清晨五點，我登上東北亞最高峰——玉山主峰3952公尺。

從抽到山莊到出發有一個月，神奇地，自己像又活了過來，對生活充滿期待，日子往前，而不只是日復一日原地踏步。

出發這天，和同事、室友共五人出發，先前往登山口附近的東埔山莊住一晚，避免高山症，我們六點多就躺床確保精神。

平時六點都還未下班，打開手機，工作的訊息還在傳遞，意識到，已經身處另一個世界了。

隔天五點起床，整理後約七點抵達登山口，到排雲前約有8.5公里，我和室友腳程較慢，於是和同事們分成兩隊，眼前的展望從群山，直到走進高聳的樹林，再到只剩一兩座大山陪伴我倆，走過一座又一座的橋，踩過碎石和陡峭的岩壁，最後只剩呼吸聲和里程數的倒數。

抵達排雲時約十二點，用過自己準備的午餐，認領床鋪，換上輕裝，前往玉山西峰，西峰的路截然不同，又再一次體認山上的天氣，是情緒多變的孩子，明明啟登是豔陽高照，此時卻已是迷霧籠罩。

前往西峰的路比往排雲的路還難行走，大多都是碎石和岩壁，而且不是緩坡向上，是上上下下的路線，早上已走完8.5公里的身體，稍微對我的體力有所負擔，忽然走出樹林，在稜線上雲霧消散，陽光竄進雲間，灑落遠方山頭的樹梢。

平靜的山林宛若一場寧靜的輕音樂，低空掠過的浮雲，此時我是迷霧森林裡一抹光線的所在。

回到排雲用晚餐，終於吃到傳說中的排雲雞腿餐，想著這些餐點是協作從山口一路背上來的，心中真的充滿感激，3500公尺的高度，還能喝上一口熱湯、吃一口鮮嫩的雞腿肉，當生活變得更初始，我們的感受才更深刻。

傍晚六點回到房間，鑽進睡袋，太陽下山後的3500公尺已經冷得需要穿上厚外套，房間10個床位剛好與另一隊人馬共用，我們有共同的默契，大約凌晨一點半前起床，兩點用早餐，便出發準備登頂。

或許是今天10多公里的山路已經讓我足夠疲累，不如出發前擔心得睡不著，偶爾會醒來。

看見窗戶透進的月光，眼前的山林被月光籠罩，萬物的輪廓都被罩上一層淡淡的光暈，魔幻森林在夜晚的最深處，做夢的人會看見。

恍惚之間，另一隊人馬的鬧鐘響起，時間是凌晨1點20，明明是平常的睡覺時間，卻是現在的起床時間，大家安靜卻迅速地收拾裝備，用餐過後來到山莊外的平台，準備登頂。

此時眼前的視線只有頭燈的範圍，小小的圓不夠遠地看透世界，卻已經給足登山者勇氣，即使只有一點點的光，也要向前。

登頂的的這2公里，是一路向上地形，前面好幾個之字形山坡路線，夜安靜地有些猖狂，我們小心翼翼地感受呼吸，感受身體的狀況，踏著碎石，逐漸感受到我們已離開樹林，來到稜線上。

忽然我感受到一股力量，停下腳步抬頭看，眼前的光景，將我拉進深不見底的黑裡，久久不能自拔，滿佈夜空的星點浩瀚無垠地延綿天邊直到遠方的地平線，但視線稍微放下，剛剛的震撼轉為感動。

幾乎垂直向上而高聳入雲的山巔，有一點又一點渺小的光點緩慢向上，那是一顆又一顆登山者的頭燈，對比滿天星斗，這些孤獨的光點，卻仍踏著步伐向上，顯得堅毅，顯得如此撼動人心。

人類是如此得渺小，在這無窮盡的天地之間，卻因為如此渺小，仍在這努力的用短短的八十年，感受與探索這個世界，於是又如此巨大。

此時的我感受到身旁是無限綿延的山頭，卻又因為夜的深邃而無法看清，就好像，腳底騰空，飛揚在夜空，我踏著步伐向上，離開步道，抵達風口。

接下來就沒有步道了，只剩下裸露的岩壁，需要手腳並用，0度的氣溫，手抓著被強風刮平的岩壁，用力撐起身體的重量，踩著生命的重量，天色已轉為神秘的紫，天將破曉。

登山鞋下的碎石鬆動，直到我們不再只能用雙腳，而是四肢並用，我們能看到山頭了，山頭的天已是一片火紅，再一步，再一步。

再一步。

就看見遠方，無垠綿延地平線的雲層，燒成一片火紅，壯觀的各式形狀翻湧在山的剪影之間，彷彿一道滔天巨浪，在遠方的山頭靜止，即將探頭的日，染了七彩顏色在雲層之上，而我已來到，比雲還高的天際。

我看著身旁的室友。

「我們真的做到了。」

不是最難的百岳，卻是這塊土地每個人心中，最有意義的一座大山吧。

此時我們已是東北亞最高的人，感受這裡0度的空氣，我們眼睛望向最遙遠的遠方，那裡的天空不小心被翻倒了紅色的顏料，潑了一道又一道的霞光。

直到，那一束光穿透雲層，人們開始驚呼，我的心跳很用力，彷彿正在敲醒我的生命，像是足以撼動大地的戰鼓聲，第二道光在雲朵之間，折射成線。

2022年8月7日，清晨5點29分，玉山主峰的日出來到。

光輝映照大地，世界有了顏色，是金色的山頭、是橘紅色的雲層、是深藍的天空、是生命有了色彩的做夢的人們。

如果人類不會做夢，那我們就不會在這樣高的地方感受世界，如果我忘了做夢，那我就只會又是一個被複製貼上人生的上班族。

我還想探索更多的世界、感受更多的生命體驗。

我站在玉山主峰，看著身旁的室友，拿起手上的相機，對著遠方的日光，按下快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