宜儒23歲才診斷出第一型糖尿病*,2025年1月,距離確診快一年時間,完成人生第一次的全馬(42公里)馬拉松,經歷過頂著血流雙腳、又或是撐著血糖400完成的每次馬拉松**。
「跑步讓我感受自己還是能越來越好,相信自己會越來越好。」宜儒聊起跑步時,總是神采飛揚。
儘管如此,卻也因為跑步,讓他遭受許多質疑。



🔻每天都是最後一天
蒸氣飽滿浴室,令人窒息,宜儒看著地上一撮又一撮,從自己身體剝落的髮絲,想起這一年多來身體的異狀,無止盡的昏沈頭痛、走在路上忽然飢餓到必須衝進便利商店覓食,以及現在每天都要親眼看過一次,頭髮剝落的驚悚畫面。
「今天會不會,就是最後一天?」
宜儒就這樣抱持恐懼、以及與夜的黑一般深沉的沮喪入睡,每一夜都是如此。
以為是體力不好,努力修養卻不見改善,去診所看病,卻仍無法治癒,莫名的身體狀態改變,加上無法知道原因,未知像一把斧頭,將宜儒的心鑿了大洞裝滿絕望。

🔻跑步是一道曙光
宜儒決定開始運動,人們都說運動身體會變好,精神狀態差,跑步能讓精神變好,這再簡單不過的想法,卻不自覺地展開一場偉大的生命旅程。
宜儒開始跑步,想著只是跑步沒有目標,不然以馬拉松為努力方向,報名組別分別有5K、10K、半馬(21K)、全馬(42K)。
為了證明決心,第一場馬拉松,宜儒便報名長達21KM的半馬組。
頂著劇烈頭痛,昏沉的身體狀況,宜儒仍舊一步一步跑到終點。
比賽結束,便收到確診第一型糖尿病消息。
診間裡的醫生看著他高達400的血糖數值***,不可置信地問他
「你頂著這數值跑完半馬馬拉松?」
那就像是頭上頂著金屬大鋼盔,身體後方拖著一台大卡車一樣,跑完一場馬拉松。

🔻跑步成為外人無法諒解的行為
透過每次跑步,看到自己訓練成績改善,都成為面對確診糖尿病時的一股動力,本該是為了自己而跑的馬拉松,是宜儒面對今天會不會是最後一天,這可怕想法,最強大的武器。
因此想也想不到,跑步這件事情,竟會間接成為宜儒意想不到的情緒挫折。
跑步,變成外人嘴間,無意成為壓力的「關心」。
「小事啦,你都能去跑馬拉松,沒問題的。」
「你不是都有跑步嗎?體力很好,生病狀況應該還好吧。」
這類的關心層出不窮,但一點都不是這樣。
確診初期,還無法精準控制血糖的宜儒,常常頂著低血糖狀態跑步,甚至糖尿病是伴隨一輩子的打針、回診、注意身體,卻都被大家簡化成你有在跑步,身體很好,不用擔心的狀態。
「不用擔心。」怎麼可能不擔心?
更別提那些對第一型糖尿病誤解,認為宜儒是吃太多糖、需要減重等等的「善意關心」。
這些善意關心,變成壓力,將宜儒推進自己建築起來的小房間,不願對其他人再提起自己的狀態。

🔻我是誰?
宜儒是個乖孩子,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,為你好就是為你好,被華人教育訓練到反射地知道做什麼就能成為乖孩子,卻忘了傾聽自己的想法,更別提表達想法了。
就這樣,把自己關進小房間的宜儒,開始看書,開始思考。
有天他忽然思考,從未想過的一個問題...「我到底是誰?」
或許是因為病情,或許是終於有時間好好沉澱。
每次跑步時、宜儒都不斷來回自我對話,清晨河濱邊的微風,像是遠方、像是這世界在耳邊溫柔低語。
終於,宜儒越跑越遠、也越跑越進心底,更了解自己。
原來,當外人對自己說「你沒事啦。」的時候,自己其實很害怕。
因為身體是自己的,現在是一輩子的慢性病,心底的聲音是害怕的,如此真實。
但因為乖巧體貼的個性,當別人說自己沒事,就會反射地告訴自己,應該真的沒事。
於是宜儒常常逼著自己相信,本能其實不相信的事情。
「我真的不好,我想跟你們說。」
終於,宜儒打開心結,把真實的自己找回來、放到大家面前。

🔻42公里195公尺
2025年1月12日。
原本天氣預報寒冷飄雨的台北清晨,卻意外地迎來了溫柔的日光。
上萬名跑者的影子在冬日斜陽的帶領下,拉得長長,在基隆河上、在中山北路上,在過曝的河面上與波光粼粼交錯、在中山橋墩之間映著堅毅的身影。
宜儒也在其中,第五場馬拉松、人生第一次的全馬。
從收到確診通知到現在,幾乎一年的時間。
從每天都是最後一天,到每天都是新的體驗的一天。
從成為別人的乖孩子,到成為宜儒。
繞過這彎,陽光灑在河面上的折射白光柔和眼前一片風景,淡淡的、霧霧的。
卻又閃耀著動人的光,其實就跟漫漫人生長路一樣。
未來看不清,但總有晴天之時,將未來,閃耀成值得期待的模樣。
但那未來長什麼樣子,總得向前跑,跑到了,才看得到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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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如果我能跑完,我能做到,我就有勇氣去相信自己,其他難關也能撐過去。」
宜儒左手拿著裝滿胰島素針頭的收集罐,2200cc的寶特瓶,右手舉起渣打全馬完賽獎牌。
我按下快門。

Charles 生命圖書館 Vol.26
*患者製造胰島素的細胞因自體免疫或病毒等問題遭到破壞,造成先天性胰島素缺乏
**每人身體狀況不同,所有健康建議仍以醫生評估為主。
***正常人空腹血糖值約60-99mg/dL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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