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在哪,家就在哪
- Charles

- 10月25日
- 讀畢需時 4 分鐘

家,從不是屋子在哪就在哪。
而是愛的人在哪,就在這裡。
🔻離家
騎車穿過長長的月眉大橋,風呼呼地吹,掠過耳際,視線往前跑,風景往後跑,山往我來,張開雙臂,將我擁入花蓮壽豐鄉月眉村的懷抱。
我是台南人,大學後一路往北,在台中讀書、接著台北工作,而今天來到花蓮,對於小時候的我這裡比台北還遙遠,彷彿另一個國家。
要離開甜味小吃、穿過都市叢林、在長長的雪隧做夢、接著走進大山和大海之間。
如此長,長到風景都不一樣、長到味道都不同。
而今天拍攝愛在時間裡模樣的阿公阿嬤,這一生的奔波,也是一樣這麼長、這麼遙遠的地理距離,從花蓮越過中央山脈、奔波到彰化工作。
阿公是阿美族原住民,從山林走進都市叢林、離開來到廣闊平原之間,再攀上高聳的電塔,為了生活離開山,在彰化鹿港生活了33年,家鄉親友介紹的阿美族美人,也跟著風塵僕僕來到彰化。
為了別人介紹的老公就離家這麼遠,是什麼感覺呢?
我試著從阿嬤手中的老照片推敲當時她的心情,在台電宿舍和朋友談天、一起做手工,假日和阿公和他的朋友露營。
「跟一個人相處,不要一直去看他不好的地方。」阿嬤是這樣說的。
或許這一代的老人們,大多沒有機會自由戀愛,卻也因此在相處相愛,更為細膩。
炙熱的愛情大火會燃燒整片生命田野,但如同人世間所有的大火都會熄滅。
點燃日常黑夜的從不是大火,而是一盞蠟燭的光。
溫柔而細膩地照亮該照耀的地方,那才是走過六十年愛情的火光。
為了別人介紹的老公就離家這麼遠,是什麼感覺呢?
這個問題大概沒有答案,因為阿嬤從未想過這問題。
她只和我說,人生有很多煩惱會自己來,避不掉,那我們就不要再想太多,才會輕鬆,人生才能走得久。
在宿舍談天的笑容、露營的歡唱聲,阿嬤似乎沒有和我說太多人生苦的部分。

🔻麵包樹
接著我們起身離開房子,阿公要帶我去看他的小天地。
山林環抱的小村落裡有塊地,裡面有小屋、阿公種的樹木、也曾在這養過羊、雞等小動物,還有一罐…浸泡蛇皮的藥酒。
阿公哈哈大笑,說孫女小時候皮膚不好,所以都會準備藥酒。
我在驚悚電影裡才會看到的藥罐(真是孤陋寡聞),拿起相機對他猛拍留念。


阿公興奮地繼續介紹小天地裡的一切小細節。
「這些木頭都是我從彰化帶回來的。」
「那張桌子也是。」
「那時候開了一大卡車把這些都載回來。」
直到阿公腳步停在一棵大樹前。
「你看,這棵麵包樹,我在彰化時種了一棵,然後把種子帶回花蓮,也在這裡種了一棵。」
看著眼前這顆麵包樹,如果不說,就是一棵被我走過忽略的路旁的綠樹。
但如今在阿公心中已是兩塊土地的連結,曾在彰化生活打拼33年,在那種一棵、如今這一棵回到花蓮後播種的麵包樹,也已長好大了。
33年後又一棵大樹的年紀,那是多麽深的人生經歷,才會長成兩棵大樹。
離開山、到濁水溪沖積的平原、又走回山林,同一棵大樹,見證阿公兩段人生。
🔻我當你的耳、你當我的眼
「阿公,那我幫你們在這棵樹前面合照紀念一下。」我拿起相機,但阿公似乎沒有聽見。
「人家說要幫我們拍照啦。」阿嬤在阿公耳邊大聲提醒。
其實阿公聽力已經退化了,必須要接近他、大聲一點,他才能聽清楚。
所以今天拍攝一路都是阿嬤和我們對談更多,有時候我們會把話題帶到阿公身上,他會回答另一個問題,或自顧開其他話題。
不是他老頑固,只是他聽不到。
這時候,阿嬤就會對我們做做鬼臉,無奈地笑一下,阿公還是繼續講,我們接著一起哈哈大笑。
阿嬤沒有因為阿公聽不到而不耐煩,一切都這麼可愛。
也因為阿公聽力關係,我跟他對話無法順暢來回,所以阿嬤都會適時補充,或主要由阿嬤與我們分享。
一些重要的訊息,阿嬤就會幫我們轉達給阿公。



年輕時,阿公帶著阿嬤到了彰化,當了她的眼睛。
年老了,阿嬤和阿公回到了花蓮,當了他的耳朵。
老了,身體已經禁不起歲月的推移,這些症狀都正常不過卻也無可奈何。
所以才要兩個人,一起。
一起在花蓮的小屋裡吃飯看電視、一起在小村莊裡散散步。
幫你看山林之外廣闊的平原、幫你聽這世界的蟲鳴鳥叫。
原來,這就是相互扶持。
「阿公阿嬤,你們有拍過婚紗照嗎?」
「好久之前的事情了。」
「那今天當作再拍一次,你們可以牽手嗎?」
阿嬤看著阿公,貼近他的耳朵「人家說要牽手啦。」

阿公牽起阿嬤的手,是那雙雖然有點膩了,但如此熟悉的手心,掌紋的觸感細膩地刻進生命的年輪裡,是不用眼睛看、用觸覺、用生命感受,閉上眼都能認得的手心。
阿嬤嘴角想笑又有點矜持,最後還是笑了開來,她開心地彎了腰,身體稍微離開阿公身旁,但手都還緊握。
好像有點不好意思,卻又甜甜地,笑得開懷。

Charles攝影專案-生命圖書館Vol.29
愛在時間裡的模樣之三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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